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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6章 第 34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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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6章 第 346 章

直到那幾個入鏡人離開, 秦謹玉還覺得腦子裏跟蒙了層紗似的渾渾噩噩想不清楚。

她看著拾明,準確來說是看著身著紅衣的拾明,心想:他剛才出聲了?

這麽說起來……拾明的確有幾分特殊。如她此刻,她只能聽見一面人聲, 看見一面事物, 另一面的自己是什麽樣?她不知道。但拾明卻仿佛兩面的身體都能自如活動一般, 甚至能同時說話。

她不禁去想,拾明知道自己背後的影子開口了嗎?他知道背上的人在想什麽嗎?

等入鏡人都散了,拾明向她走來。

在她眼中, 和自己一樣身著大紅僧衣的拾明背對著一步步走近,有種古怪的詭異感。秦謹玉聽到他自自然然的問話:“你們方才說了什麽?”

秦謹玉……一時間還真不好說,反問道:“沒什麽,不過他們也拉著你說了許多,和你說什麽了?”

拾明掃她一眼, 即便秦謹玉看不見也覺得自己周身一涼仿佛被人打量過。

“他們問我,知不知道這一面是假的?”

聽在秦謹玉耳裏就是一陣心驚肉跳。

範世湘對她說:“你放心,我們肯定不叫你為難,恐怕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個假貨呢, 我們先替你試探他, 要是他自己能起疑心犯忌最好,要是他非要待在這頭不走, 你再想辦法……”

秦謹玉道:“他們剛才和我說的也是這個。你……你怎麽說的?”

拾明道:“我說我再想想。”

姜遺光沒說謊,他也看出來,那幾個入鏡人沒有說謊——至少, 他們此刻真的認為自己說的是真相, 且堅定不移地相信他現在失去了記憶才會不信他們。

兩人一路無言,秦謹玉沒想明白, 腦子亂糟糟打轉,不知不覺就跟在拾明身後走了。一路都有人笑呵呵沖她問候,或是衣著鮮亮的香客們,或是來去僧人,可再怎麽熱鬧也掩蓋不了偌大寺廟中透出的死氣。

拐了幾條道沿墻走僻靜處人才少些。

拾明才繼續出聲:“你又是怎麽回答他們的?你信他們嗎?”

秦謹玉不知怎麽說,心如亂麻。哪邊都可信,哪邊都可疑,都像真的也都像假的,叫她該信誰?

“拾明。”秦謹玉決定問個清楚,“雖說你也是入鏡人,可卻一直沒告訴我鏡外的身份,也不知你高姓大名,我……”

拾明一怔,似乎才想起來:“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話……”

“在下姓姜,大名姜遺光。”

這名字讓秦謹玉差點驚呼出聲:“是你?”

藏書閣被燒那件事還近在咫尺呢,她就見到了其中一人。

“你不是……”她磕巴了一下就把自己聽來的傳言咽回去,有些說姜遺光已經過了十重劫被接入新地方了,有些說他也在大火中受了傷所以才不見人。秦謹玉回想起初見時對方臉上的疤,心道那也不是火燒出來的啊?

拾明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麽,道:“那場火沒有傷到我。”

秦謹玉試探問:“黎公子呢?”

拾明淡淡道:“死了。”

秦謹玉就知道這人八成真是姜遺光無疑了,心思不免活泛起來。入鏡人裏暗中互相利用的不少,可抱團的也不少,就算姜遺光打算利用她,可跟著他走,他已經第七次還是第八次了吧?不比顧斂他們厲害?

拾明看不見秦謹玉,但聽出她態度轉變,就讓她把那卷經的內容說給自己聽,一路避著人走一路念,把那卷經說了個差不離。

秦謹玉看見的又是不一樣的說法。

同樣生來異相,卻並非一體雙面,而是一體雙魂。

雙面佛原來也只是一位貧家子,出生後是個男孩,就沒有丟進河裏淹死,家裏父母好好養大了。但等他會說話以後,異相就慢慢顯出來——他會自己和自己說話。

本來嘛,小孩子,什麽稀奇古怪的事做不出?一開始沒人放在心上,可等這娃娃自己能跑能跳了,他也沒改掉這個毛病,有時候還指著自己的腦子說裏面有個哥哥/弟弟,會出來陪他玩,說話時口吻也很不一樣,要麽高高興興露著笑,要麽一臉肅穆甚至帶兇相。

再大一點,他就給另一個自己起了名兒,還好奇其他人為什麽看不見對方,把家裏人嚇壞了,正巧遇上天災,家裏窮,於是父母商量把他過繼出去,再後來就一路流落在外,偶然接觸佛法,便入了佛門,畢生苦修,終成正果。

這兩卷經書差距實在太大,秦謹玉轉述時一邊說一邊害怕,她從未聽聞這種怪事。姜遺光卻沒在意,他自己還親眼見過將離呢,這時也起了疑心:到底哪卷說的是真的?

喜面佛認為,他占著身體,怒面佛是另一個魂魄,二人共居一體。

怒面佛則認為他們一人一具身體,背身相連,卻互不幹涉,也互不通識。

還是說兩邊都有問題?

另一個更讓姜遺光疑心的點——兩卷經書內容大相徑庭,結局倒是一致,即他們二人苦修佛法,修成正果。然而何為正果?如何修成?

他們的執念就是這個“修成正果”嗎?

很快來到了後院,過長甬道,轉彎,繞過或穿過一兩個小院子,最後在一間熟悉的院門外停下。

正是放著水井的院子。

現在還好,院子裏沒人,外面有幾個要經過的也被拾明打發走了。

沒等對方問,姜遺光就說:“還需要秦姑娘下去看看才好。”

寺規特地把井列出一條章程來,這口井一定不一般,但他礙著規矩不能靠近,更不能打開。姜遺光雖懷疑另一面可能是真,但在沒有把握前,他不想貿然嘗試。

倒是秦謹玉,她現在可以試試。

秦謹玉脖子都往外冒涼氣,低聲急迫道:“不好隨便下去吧?誰知道裏面有什麽?”

姜遺光看背對著自己的人轉了過來就要倒退著跑,猜到她想退縮,伸手把人按住:“不必擔憂,寺規寫在那兒,井下即便有東西也害不了你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秦謹玉咬咬牙,還是把那些人告訴自己的、文霽月就在井下的話說了出來。

她明明看見文霽月已經死了!現在說她在井下又是什麽意思?她可不相信什麽死而覆生!

她也知道井底下一定有什麽古怪,她在看過新的寺規之後就想過查探,但那群入鏡人這麽一說,她就打消了念頭。

姜遺光把正對自己的蒼白人影扳過去,秦謹玉被他扳正重新看向小院門口,他問:“你眼裏的井是怎樣的?井蓋打開了嗎?”

秦謹玉不得不探頭去看,末了道:“是打開的。”

姜遺光說:“可我眼裏的井蓋是合上的,還釘了釘子,不讓人開。”

如此一來就更可疑了,這口井到底有沒有封起來?

哪面是真?哪面是假?

姜遺光退了一步:“既然如此,勞煩秦姑娘湊上前看看井底有什麽吧?你也知道我不能靠近。”

他保證道:“在下拳腳功夫不算太好,但帶人離開還是沒有太大問題的。秦姑娘若是看見什麽,只管喊我。對了,秦姑娘身上可有繩索?”

入鏡人身上都帶著細長繩索,不知用什麽料子做的,火燒不化、刀割難斷。秦謹玉明白他的意圖,就把繩索取了出來,一頭拴在自己手腕上,一頭在拾明這端。

比起下井來,去井邊看看這個法子更能被她接受。

她還不放心,眼看拾明把繩索也往自己手腕的位置系了個死結,才松口氣。

她抓著繩子,慢慢一步步往前挪,生怕那口小小的、洞口大開的井裏爬出個什麽東西來。

姜遺光則是站在門邊,拉緊了手中繩,一雙眼睛錯不眨地盯著“正面”朝向自己背對井口倒著走的女子。他看不見穿了紅色僧袍的秦謹玉,因而他眼中,繩索在空中系了一個圈,晃晃悠悠往前行。

姜遺光渾身繃緊了,腳尖點地,隨時準備沖過去把人帶走——

或是將她推進去。

他手上的“死結”三兩下就被解開,攥在掌心繞了兩個圈。

秦謹玉走得再慢,還是來到了井邊。

這是一口渾圓的井,砌了一圈白石圍欄,井上沒有架轆轤,也不見所謂的井蓋在什麽地方。

剛走到邊上,就能察覺到從井裏冒出的。一股嚶嚶涼涼的水氣。

秦謹玉似乎還能聽到從井裏傳出隱隱約約的水聲。她回頭又看一眼門邊背立的拾明,為自己鼓了鼓勁。

低頭向下看去——

井裏黑洞洞,水波晃蕩,陰冷水汽直沖面門,讓她整個人為之一清,再仔細看去,這就像一口普通的井,什麽也沒有。

因為太黑,她雖然知道底下有水,可那些水不反光,也沒法照出什麽影像來。

什麽也沒有啊……

門邊的姜遺光看到的卻是不同情形。

他手裏的繩索越放越長,等秦謹玉到井邊後還有很長一截,松松垂落在地,他便把繩子一點點繞圈收回來,在空中繃直了。

順著細繩看過去,半空中虛套了個圈——那是秦謹玉的手腕。

她現在應當是彎下腰往井裏看。

在她背上的那個身影就被帶得後仰了過去,腰向後弓,頭臉朝天。

正上方一輪明日照耀,仰起的那張臉死白如雪。

那雙眼睛睜得很大很大,漆黑眼珠往一邊傾斜,像是在看他。

就在此刻,姜遺光終於聽見了怪聲。

從井底傳來的,一陣又一陣……類似野獸嘶吼、咆哮,不斷回蕩,越來越響、越來越大!

蓋在井沿上的井蓋猛地震顫起來!地面也在顫動!就好像裏面有個龐然大物馬上就要沖出來了!姜遺光不知道那是什麽,他只想馬上離開。

他用力拽了拽繩子示意秦謹玉回來,可繩子狠拽幾下,沒有拽動。

幹瘦的、仰弓著身子的女子一手無力垂下,恰好將繩子握在手中,對面用力拉拽,只覺繩子仿佛系在了梁柱之上,紋絲不動。

低頭看井的秦謹玉無知無覺,什麽也沒聽見,還在探頭細看。

姜遺光聽見身後傳來僧人們的驚呼,有人忙亂奔跑,呼喊著要去找方丈,香客們也匆匆跑回房,他們似乎都聽到了那種聲音。

“拾明你怎麽還在這兒?快走啊!”有人叫他,“快回自己房間去,把水倒了!”

“不回去會發生什麽?”

叫他的那個僧人一楞,旋即擺擺手:“我怎麽知道,照做就是了。”說著推他一把,“快回去!”

“方丈在什麽地方?我可以去找他,”

“我不清楚,其他師兄弟們會去找他,不用你操這個心。”

亂跑的人越來越多,很快又少下去,大多都是遠遠來看一眼發現真的出事後便趕緊往房間跑。那僧人也著急起來:“讓你回去,你待在這兒做什麽?”

看他手裏還攥著根線,一把奪過來扔在地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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